月球表面

|中外通吃||生冷不忌||佛系产粮|

【楼诚】[钢琴AU 5+1] 花开的声音 5

大学的最后一年阿诚基本都待在家里。他早已经修完了人资管理的全部课程,艺术毕设也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去走过场。而刚刚入职的明楼还未被赋予更多的职务,暂时做着朝九晚五的教书先生。于是书房里的两兄弟一度成为明宅里固定的风景。家仆们也都知道,两位少爷只要在家,那必然会待在一处。

春末夏初的那一天,明楼和阿诚一个人在桌边批改音乐理论的期中论文,另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阅读。翻纸页的声音已经停顿了好一会儿了,明楼停下写评语的笔,抬起头——阿诚和小时候一样,腿曲在胸前,膝盖上枕着书,头歪着靠在沙发背上。手是拿着书的,眼睛看的却是窗外渐渐盎然的绿意。满院的春光投射在他的眼中,那被暖阳所笼罩的身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幼兽,流动的肌理里蕴含着青春的活力。

明楼突然惊觉自己的弟弟已经离“孩子”这个概念很远了。

                                                - ❖ - 

在明家,子女的成人礼是一笔旅行基金,足够支撑一年的生活。孩子可以自由安排行程,去发现和寻找令他们感兴趣的事物。在阿诚十八岁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但彼时明台年幼,明楼又在海外,公司也正处于上升期,阿诚很自然地接下“家中长男”的职位,回绝了大姐的提议。

而现在这些顾虑都已消失。

但他似乎从未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因为当明楼把准备好的信用卡交给阿诚时,对方竟有一瞬间的迷惑,隐约记起四年前似乎见过同样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

“明家的孩子总是要出去走一趟的。”明楼劝说。

阿诚想了想,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 ❖ - 

本着一贯的利落作风,毕业典礼后不到一个月阿诚就已踏上了旅程。

回到家中的明楼依然会在书房里工作。如果说当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到窗边空荡荡的沙发时心中有一瞬的失落,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 ❖ - 

第一次收到阿诚寄来的明信片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了。邮戳是三个星期前的,来自中缅边境。正面印着是20是世纪初的手绘水彩,一路颠簸,把硬卡纸原本清晰的边角都给磨平了,倒真像是几十年前的遗留物。反面是阿诚清俊的字迹。


大哥亲启:

今天我要正式离开祖国了。 坐了半个月的火车慢慢蹭到边境,终于让自己有了要离开的实感。

这次我没有做具体的规划,差不多走到哪算到哪,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尝试的事。不过圣诞节我有可能去巴黎和明台一起过,到时候再和他商量。

接下来你的工作大概会越来越忙,注意休息,不要熬夜。

问大姐好。

                                                 - ❖ - 

然后就如阿诚所预料的,明楼的工作日益繁重起来。说到底无非是办公室政治——明楼的才华资历身家无可挑剔,最终却折在辈分上。即便在董事会里占有一席之地,也不等于有百分之百的话语权。再加上以汪氏为主的股东一直以来利用经费为筹码影响校内各项决断,作为最老科系之一的音乐系原本因明氏的支持保有经济上的独立,拥有比其他科系更自主的决策权,而在明氏衰弱的数年中,难免被伺机待动的股东见缝插针。一时间内忧外患,一份企划七成周旋方可换来三分进展。而明楼也不急,毕竟真正坚固的城堡非一日能建成。

在明楼一砖一瓦建造自己的帝国时,每隔一两周从世界的某处寄回家的明信片就像是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冒出的野花。哲学家小径里的野猫,哈尔施塔特湖上的天鹅,萨尔斯堡广场上的盲小提琴手,马德里酒馆里胡子拉碴的即兴钢琴家,暮色里的布拉格城堡,晨雾中的阿尔卑斯山……明信片的内容也都极其随性。阿姆斯特丹的是在船上写的,字迹被荡得东倒西歪,索性全都换成波浪体。克鲁姆洛夫的配着一幅加了旁白的黑熊钢笔写生。威尼斯上的则是一段《看不见的城市》的节选:


But the special quality of this city for the man who arrives there on a September evening, 

对于在九月的黄昏抵达的旅人,这座城市的独特品质在于:

when the days are growing shorter and the multicolored lamps are lighted all at once at the doors of the food stalls and from a terrace a woman's voice cries ooh!, 

当白昼渐短,华灯初上,露台女子发出惊喜的叹息时

is that he feels envy toward those who now believe they have once before lived an evening identical to this and who
think they were happy, 

他便会心生嫉妒——对那些曾经经历过一个完全相同的黄昏

that time.

并在当时感觉到快乐的人

读着熟悉的文字,明楼心中一动: 当年第一次拜访水城,在暮色弥漫的街头上,脑海中浮现出的正是一模一样的段落。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是一场隔着时光的同行。

13岁的维也纳,18岁的伦敦,19岁的尼斯,24岁的法兰克福……随着一张张明信片,明楼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都被重新刷上了一层名为阿诚的釉彩。

                                                 - ❖ - 

年关将至,应酬便是一个接着一个,不给人以喘息的时机。一连几个晚上明楼都是几近凌晨才得以脱身。靠在后座上稍微缓了缓神,明楼开口让司机在下一个路口将他放下。南方十二月底的空气,潮湿柔化了凛冽,少了刺骨,却能一点点渗透进心肺里。倒是正好醒酒。下车后一个深呼吸,终于感觉淤积在胸腔里的酒气缓解了一些,这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霞飞路几乎家家都有庭院,时不时就有一片梅探出墙头,暗香和花瓣落了一巷,在深夜中更像是下了一场雪一样。明楼踏“雪”而行,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来自巴黎的长途号码。一接通便是兴致高昂的明台:“报告首长,已顺利完成交接任务!”紧接着是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倦意:“大哥,我到了。”

而此时明楼也正好走进自家的前院。即使夜路深重,依旧从房里透出点点灯光。一时耳边的低语和眼前的温暖融为一体,令他真正地放松下来:

“真巧,我也到了。”

                                                 - ❖ - 

六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了固定电话,明楼和阿诚之间的交流一下子多了起来。

为了配合两国之间的时差,阿诚总是凌晨爬起来打电话。每次谈话都是由明楼催促阿诚早点去休息开始,到阿诚告诫明楼不要熬夜结束。任何事都能成为话题——生活的琐事,旅行中的趣闻,学生的奇思妙想,异族的音乐,最终都不可避免地回到自家小弟的衣食住行上。

“我觉得明台大概是恋爱了。”阿诚压低了声音说。

明楼觉得他们像极了一对关心过度的家长,忍不住莞尔。送宵夜的阿香闻声抬头眨眨眼:“是二少爷吗?”明楼笑着点了点头。

                                                 - ❖ -

圣诞节之后,阿诚再次踏上旅程。再听到来自他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从莫斯科寄来的明信片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水渍,是荡开的雪花的痕迹。

“雪太大,走不了了。”

                                                 - ❖ - 

开春之后,明楼想要推行的国际交换计划终于有了起色。 为了彻底摆脱汪氏的渗透,他另辟蹊径选择与贵氏结盟。 同为音乐世家,贵氏走的是商业路线,经营着南方最老牌的音乐经纪公司。无论从专业还是资源,无疑都是上上之选。贵氏一向精明,由大学拟定的条款中并没有具有竞争力的丰厚回报,为此明楼心中早已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道整个过程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而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似是已从其他途经收取到了满意的收益。明楼心中虽有疑惑,但为了防止机会夭折在摇篮里就并没有深究。

而这并不是他唯一的一次“意料之外”。

在解决了资金问题之后明楼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与外校的公关,一时间早出晚归,出差的次数也直线上升,几乎是明镜当年的翻版。在欧洲积累的人脉的帮助下,巴黎和伦敦的合作院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敲定下来。然而他心中明白,随着计划的深入进展,必然要涉足从未联系过的学校,届时只能从零开始——只是这“零”却迟迟未来。当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陌生的校方得到“贵校的学生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很期待更多的合作”这样的评论时,明楼不得不承认,平生第一次,有人先行一步为他将前路的荆棘给铲除了。

                                                 - ❖ - 

俄罗斯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交谈一如既往地顺利。

在之后的闲聊中,年迈的校长从电脑里调出一段视频为明楼播放。画面中是一个家庭聚会,有中青年,亦有孩子,或站或坐,神情衣着都十分轻松随意。点着炉火的客厅中摆着一架三角钢琴,正在弹奏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年轻人,白色的高领毛衣配牛仔裤,袖子拉倒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腕和手指。柔和的东方面孔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得到专注。他坐得有点偏,像是等待着某个合奏者,但从始至终弹的都是独奏曲。

那是阿诚。

“我见过太多有一点才华便肆意张扬的年轻人,像开屏的孔雀一样,非要用华丽的曲目博取他人注意不可。而他从没有以哗众取宠的方式对待演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琴声过于疏离了,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令人安静聆听的魔力。 仿佛是误闯了夜色中的庄园,透过半掩的门缝窥探到这场演奏。明知道不该停留,却因为太过美好而脆弱令人不由屏息驻足,唯恐打破这一场美梦。”

七月的俄罗斯阳光灿烂,明楼却觉得那音符如雨点一般,从耳入心,倾盆而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 - 

放弃计划好的行程,直接去机场坐了最快一班回国的飞机大概是明楼做过的最任性的决定。

                                                - ❖ - 

               

打开家门,隐约中似有琴声。迎出来的阿香见到大少爷吃了一惊,话未开口就被摇头制止。见明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琴房的方向,阿香心下了然,便只是缄口上前取过行李放去屋内。

阿诚已经于四天前结束旅行回到家中,休整之余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琴房。此时他正坐在落地窗前,身上的倦意未退,连带着琴声也有些慵懒。即使五官轮廓都已变得更加成熟,他却依然像小时候一样只坐在琴椅的右侧,即使是弹着独奏曲,也依然留出一席之地——也许对于外人,阿诚的琴带有距离感,然而对于明楼,阿诚的琴永远是敞开且毫无防备的。

旋律轮回,岁月流转——明楼想到了坐在书房门口的小不点,圣诞夜漂洋过海的琴声,走廊尽头挺拔如白杨一样的身影,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踩着点的越洋电话,贵氏的支持,他人的惊艳和赞誉,以及那些异常顺利的谈判。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光里,对方究竟怎样努力地奔跑过,才能每一次都在道路的前方等待着自己。

恍惚间一曲已终。阿诚抬起眼便是四目相对。仅仅是一瞬间,青年的整个表情便舒展开来,眉峰眼角皆透出温暖的喜悦。

“大哥。"

                                                 - ❖ - 

心中的雨就停了。

                                                 - ❖ - 

明楼走过去在阿诚的身边坐下。对方黑色的眼眸如同倒映着星光的湖泊,他们是如此靠近,明楼在湖心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呼吸,心跳,和身边辐射出的热度。

在极度的安静中,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明楼凝神屏息——

那是花开的声音。


                                 - 1 · 2 · 3 · 4 · 4.5 · 5 · +1 - 

———————————————————————————

插入曲为拉赫曼尼诺夫的 Prelude Op.23, No. 4 in D-major.


大家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终于把楼诚篇的大哥视角完结了。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次更新竟然过了这么久。只能说被突如其来的三次元海啸席卷到无暇他顾,田野调查+毕业论文+项目发布+博士申请+经费申请+#&*%&*%,估计到明年都不会有喘息的时间。一直以来想拿出完整的时间好好写作已成奢望,不如即时下笔。

钢琴AU还将一直继续下去,楼诚篇告一段落之后是会有两篇番外,然后回归到天台线上。在这几个月中真实地感觉到这个故事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无论是旅行,生活还是工作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被音乐方面的闪光点吸引。即使是忙得不可开交时,笔记本上每天的记录里总有一两条是和钢琴AU相关的。能够写这个故事真是太好了,能够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谢谢每一位看文的伙伴。

最后还是要说,月球表面是脑洞不是坑,请看我真诚的眼睛 (`・ω・´)

评论(22)

热度(56)